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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开乡村“沉睡资产”
时间:2025-06-25 17:06:59 来源:瞭望东方周刊 作者:刘佳璇 点击:431次

通过政策赋能、产业联动与城乡协同,民宿正在激活乡村资源、推动共同富裕等方面发挥独特作用,在村庄里、山脚下、农田边,连缀成乡村振兴的生动注脚。
2024年7月25日,在山西省黎城县岩井村的谷子地里,“新农人”魏美玲(右三)向住在民宿的孩子们介绍小米的特点(詹彦/摄)
住民宿、吃土菜、看风景、做农事……对于城市里的消费者来说,远离都市喧嚣,将脚步迈向村庄,享受野趣、寻味乡愁,已是一种风尚,而乡村民宿则是体验田园生活的首选。
2022年,文化和旅游部等10部门印发的《关于促进乡村民宿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》将乡村民宿定位为“乡村旅游的重要业态、带动乡村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、助力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”。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则强调“引导农民发展适合家庭经营的产业项目,因地制宜发展庭院经济、林下经济、民宿经济”。
老院子里亮起的灯光、村民账本里的分红数字、住宿客人带回的农产品伴手礼……通过政策赋能、产业联动与城乡协同,民宿正在激活乡村资源、推动共同富裕等方面发挥独特作用,在村庄里、山脚下、农田边,连缀成乡村全面振兴的生动注脚。
在村里多住一天
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首府凯里市的高铁站出发,驱车1小时便抵达苗岭深处的台江县。
2025年4月12日,适逢当地传统民族节日“姊妹节”,上万名苗寨儿女从各乡镇赶来参加盛装游演。隆隆鼓声中,银饰随步伐叮当作响,苗族男女身着盛装结队而行,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在人行道上驻足观演。
“看完游演我们要去红阳苗寨,那里有民宿,我们打算住在寨里体验民族风情。”一名来自浙江的游客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距县城仅15公里的台拱街道红阳苗寨,是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、中国传统村落,在3天节日期间接待游客约3.7万人次。
近年来,台江县大力发展文旅产业,乡村旅游是重要板块,红阳苗寨则是其中的招牌。但仅靠过去“迎宾酒、跳鼓舞、长桌宴”老三样,只能吸引游客一日游,要让游客留在寨里,必须完善住宿业态。
2023年,红阳村与企业合作共同成立了云村(红阳)乡村农文旅产业开发有限公司,投入240万元少数民族发展任务资金建设民宿项目,改造16户民房庭院,打造了网红庭院、牛棚书吧、茶吧、会客厅等。
红阳苗寨的故事,诠释了“小民宿”为何在乡村振兴的“大蓝图”中频频现身。
文化和旅游部最新数据显示,2025年一季度,全国乡村旅游接待总人次为7.07亿,同比增长8.9%;接待总收入4120亿元,同比增长5.6%。
乡村全面振兴,产业振兴是重中之重,其关键在于调整乡村产业结构,发展乡村旅游是重要路径,而乡村民宿作为乡村旅游的住宿支点,价值不言而喻。
与红阳村同在台江县的台盘村,因“村BA”闻名全国,是乡村旅游新兴目的地,无论线上线下都不缺流量。
然而,游客陡增后,村里却没有像样的住宿业,住宿客单价低,“村BA”对乡村旅游和村民致富的带动效应不能充分激发。为解决这一问题,台盘村与企业合作,将村中10栋濒临坍圮的闲置老屋改造为拥有近30个床位的“村BA生活宿集”,并配置了咖啡馆,于2024年9月亮相。
4月13日,2025年“村BA”全国和美乡村篮球大赛在台盘村开赛,1万多名球迷填满了赛场观众席,而与赛场一街之隔的村BA生活宿集也已满房。
“民宿品质提升,游客就愿意在村里多住一天。”台江县台盘乡党委书记龙维平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,“这会带来更多消费——多吃一餐饭、多买一瓶水,都能增加周边小店村民的收益。”
携程数据显示,2019年以来,高品质乡村民宿供给增速在乡村民宿品类中快速上升,带动乡村旅游出行距离和平均停留时长增长,两项数据在2024年达近5年峰值,分别为654公里和1.27天。
盘活闲置资产
在广袤的乡村中,大量闲置农宅、公益性公共设施用地和经营性用地,是有待唤醒的沉睡资产。
如何有效盘活这些资产?2019年,北京乡博博文化旅游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乡博博”)创始人张海龙带着这一思考,投身民宿行业。
在北京市平谷区山村中长大的张海龙出身养殖专业户家庭,自称“放羊娃”,曾在央企从事互联网通信工作。
穿梭于市区和村庄,张海龙发现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,空房子越来越多。为改变家乡日渐凋敝的现状,2018年,他辞职回村,从“互联网+农产品”起步,后在创业考察中接触到乡村民宿,意识到平谷区一些村庄的闲置农宅,可通过开办民宿盘活。
如今,乡博博摸索出了“村民+村集体+民宿企业+乡镇”四方共建模式:村民提供闲置房屋,村集体协调管理并保障物业,企业长期租用(20年),乡镇负责顶层设计与政策保障。目前,乡博博已在平谷区14个乡镇落地80家乡村民宿。
在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荔波县板麦村的樟江河畔,荔波齐宿拉珈瑶族主题民宿掩映于田园间。
两年前,这里还是一处废弃的骑行驿站——当地曾为发展乡村体育旅游而建,却因引流不足、经营不善而闲置多年。
“经过考察评估,我们认为这里区位优势显著,距离荔波高铁站和当地著名景区都很近,且主体建筑已完工,是优质存量资产,只需‘临门一脚’即可盘活。”贵州民宿旅游文化产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赵继娜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2024年,该公司完成建筑修缮、园林景观升级,将其改造升级为高端民宿。周边村民种植的水果、捕捞的鱼鲜、养殖的鸡鸭变成民宿餐桌上的特色美食,建筑后方废弃的荒地被改为婚礼、团建露营草坪……这处曾经的“包袱”,如今成为带动乡村旅游的“财富”。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调研发现,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背景下,国有企业凭借其资金、技术、人才和资源整合优势,积极参与乡村民宿建设,正在成为推动乡村民宿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力量。
“我们首先考虑的是社会效益,选址时以盘活乡村闲置资产为己任,杜绝在乡村大拆大建。”在赵继娜看来,国有企业布局民宿经济要有责任担当,“通过小尺度干预、精细化运营,打造高品质乡村民宿和贵州本土特色民宿品牌,引领乡村旅游发展,助推乡村振兴。”
以“民宿+”探融合
乡村民宿对于村庄的价值,不仅在于提供乡村旅游的住宿支点、盘活闲置资产,更在于以“民宿+”探索乡村一、二、三产业融合路径。
《关于促进乡村民宿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》明确提出:“以乡村民宿开发为纽带,开展多元业态经营,拓展共享农业、手工制造、特色文化体验、农副产品加工、电商物流等综合业态,打造乡村旅游综合体,有效发挥带动效应。”
涉足民宿之初,张海龙便有一个构想——利用自己在“互联网+农产品”领域的创业经验,用民宿织起一张“网”,把休闲农业和乡村民宿结合起来,整合平谷区全域的乡村农副产品产业链。
平谷区是北京市农业大区,盛产平谷大桃、北寨红杏、有机草莓等农产品,结合所在村庄的农业资源,乡博博打造了一系列农业特色民宿,如坐落在平谷桃花海附近的“桃墅”、位于北寨红杏产区的“杏福人家”等。游客可在春天赏花摄影、丰收季采摘,或体验果脯制作。
“我们通过民宿串联起当地资源,多点布局,推出旅游线路,针对不同客群设计体验活动,帮助农民对接渠道销售特色农产品,最终推动多产业融合发展,实现互利共赢。”张海龙说。
调研发现,不少乡村民宿不仅成为了当地农产品的“展销台”,带动农户增收,还通过农文旅融合实现了自身产品的增值,与乡村双向赋能。
例如,位于安徽省庐江县冶父山镇的许山里民宿,通过安排采摘桑葚、挖竹笋、扎染等农事体验项目,让民宿的平均客单价提升了20%。
如今,“民宿+”已超越简单业态拼接,成为整合乡村“人、文、地、产、景”资源与产业创新的平台,改变乡村经济形态。
依托闲置农舍,庐江县建设了供部分企业使用的民宿,尝试在乡村打造“农舍总部经济”,拓展“民宿+”边界——民宿既是游客们体验田园生活的度假地,也是乡村“创客”的创业大本营。
据悉,在庐江县,企业总部入驻乡村或返乡村民创办的企业,年均纳税达到50万元以上的,在纳税达标期内可免费享有这些民宿的使用权。目前,“民宿+总部经济”已在全县7个重点乡镇布局,吸引了数百家总部企业签约入驻。
2025年4月底,上陈农舍总部民宿开门迎客,45套总部经济用房、20间精品民宿客房一经上线便被订满。
“‘民宿+总部经济’,实际上是利用乡村闲置房屋和自然环境,完善配套设施,打造乡村办公社区,让入驻企业关上门可以安静办公,推开门可以融入乡村,和其他企业以及民宿游客、当地村民交流互动。这既满足了企业的社交需求,也给乡村带来环境提升、注入产业振兴活力的效果。”庐江县汤池镇政府相关负责人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人才通道
我国民宿自诞生起便与乡村命运紧紧相连,众多实践表明,乡村民宿是城乡要素双向流动的桥梁,也是人才返乡、入乡的通道。
调研期间,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几乎在每一家乡村民宿都遇见了返乡青年,熊晓娟就是其中一位。
2021年7月,携程集团将旗下民宿品牌携程度假农庄首店落地在她的家乡——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大湾村,长期在杭州务工的她得知农庄正在招聘,便决定返乡并成功应聘。
庐江县云里安凹民宿所在的安洼村,多年前是个空心村,13户中仅有一户人家居住。民宿主理人吴璐对《瞭望东方周刊》介绍,如今民宿吸纳近30名周边村民就业,更吸引了附近村子的年轻人返乡:“不少年轻人开心地告诉我,回到家乡,不仅自己获得了发展机会,还能更好地照顾老人和孩子。”
乡村全面振兴,离不开人才的支撑。以乡村民宿为平台,更多年轻人正反哺乡村,进而激发乡村社区的内生动力。
位于江苏省宜兴市张渚镇省庄村的高端民宿“龙隐江南”,白墙黑瓦、翠竹掩映,是“90后”杨宽在乡村创业的起点。
大学时,杨宽就深入思考过家乡宜兴的发展图景:一面是乡村逐渐老龄化、空心化,一面是蓬勃发展的旅游市场。2016年从南京大学毕业后,他租下省庄村14户村民的闲置农宅,一年后打造出了龙隐江南。
龙隐江南的出现,给省庄村带来了巨变——许多村民受到启发,也开办起自家民宿,如今村里已生长出40多家精品化的乡村民宿。
更重要的是人的改变。70多岁的卞菊仙多了新身份,她把自家宅基地租给龙隐江南,拿到租金的同时会收到收益分红,是民宿的房东和“股东”,也是一名资深员工。以前,她在家里采茶、收栗子、上山挖笋,后来年纪大了,无法负担农活,如今在民宿工作,不仅有固定收入,还通过与客人交流增长了自信。
民宿人气旺了,带火了村里的山货,也带动了村民的经营意识。受龙隐江南推出的农事体验产品启发,村民员工却锡芳与店长商量后,在采茶季带客人到自家茶园体验,让茶叶卖出了溢价。
如今,杨宽已经把“龙隐”做成了乡村文旅品牌,开设了27家门店(含住宿、餐饮、艺术馆等业态),吸纳了2000多名农民就业,并间接带动4万多名农民增收。
杨宽的核心团队以青年为主,包括海归大学生、设计师等,他们将乡村作为事业的舞台,成为“新村民”。“我想通过实践,在乡村创造更多职业选择,让年轻人看到在乡村实现抱负的可能。”杨宽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以共建促共富
“做乡村民宿要考虑的不仅是民宿经营本身,还要思考能给周边乡村和区域带来什么。”多位从业者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经过多年探索,乡村民宿不仅成为带动乡村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,也成为参与乡村建设和治理的力量之一。
龙隐江南摸索出了一套“租金+分红+工资+土特产销售”四维“共富公式”,让村民成为参与者、受益者;张海龙组建了青创志愿服务队,在乡村投身紧急救护培训、养老助残等志愿活动;齐宿拉珈民宿向村民开放场地,支持村集体举办文化活动……
调研发现,在乡村立住脚跟的民宿,往往都积极投身乡村社区建设,诸如参与乡村社区公益、打造村史馆或乡村图书馆等公共文化设施、为当地产业发展提供咨询、利用专长为村庄发展设计规划方案等。
贵州云村农文旅产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胡涓认为,在乡村做事业,建立利益联结机制是关键,要充分发挥村民主体作用,实现以共建促共富。
台江县红阳苗寨民宿和台盘村村BA生活宿集,均由该企业与村集体合作打造,胡涓对《瞭望东方周刊》介绍:“我们与村集体的合作模式是共同成立新运营主体,村集体占股49%,企业占股51%,利益分配中村集体获60%。分工上,让当地百姓做乡村振兴的主体,村党组织抓治理、企业负责规划设计和运营管理、村集体抓项目建设、村民群众就业做事。”
村集体经济是发挥村民主体作用的重要载体,农村基层党组织则为集体经济提供组织保障。
近年来,地处革命老区大别山腹地的大湾村,在村党组织的带领下,以茶产业和乡村旅游为抓手,向乡村全面振兴迈进。
2018年,为做强乡村旅游,大湾村开始积极发展民宿经济。彼时村里民宿数量少、品质低,为了给村民打造一个“样板间”,在大湾村游客接待中心对面,村集体打造了大湾民宿。
“建好之后,我们号召村民学习装修设施、客房布置等,起引领示范作用,隔壁的村民便利用自家民房,比照硬件标准打造了自己的民宿。”大湾村党总支第一书记余静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目前,大湾村内已有64家乡村民宿,大部分为村民家庭自己经营。携程度假农庄落地后,与大湾村也建立起合作机制,组织村民们参加民宿管家培训,让村内民宿服务管理水平大大提升。
如今大湾村已由曾经的贫困村变为“中国美丽休闲乡村”,2024年接待游客超70万人次,旅游收入超过9000万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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